第二日清晨，風司徽早早就起來了，剛睜開眼睛，就看見吟絕站在窗前，若是旁人見了只怕當白日見鬼，給嚇得不清，風司徽勉強算習慣，她揉揉眉心。

“有什麽事情？”沒有特別的事情，她這位可愛的手下是絕對不會出現。

果然吟絕用很沈重的語氣說道，“據悉，水折痕離開學海無涯，方向北嵎。”

“哦，他麽，”風司徽思索片刻，覺得應該不是自己的原因，“我教內部最近發生了什麽大事？”

還有可能與她切身相關的大事。

“……”吟絕沒有立即回答，他垂下的手，不自覺握起。

風司徽從床上坐起身，披衣散發，表情難得嚴肅了些，“看來這件事情很不簡單，直說吧。”

“疏樓龍宿成為嗜血者。”

單單幾個字，風司徽先是一楞，而後竟然沒有再多的情緒，她坐到鏡臺拿起雕花木梳攏弄自己的頭發，“為什麽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。”

疏樓龍宿是什麽樣的人，風司徽很早就知道了，不僅是因為最初的記憶，還有曾經千餘年的教養與相處，儒者其外，宿龍其心，變化無端，他可以風流儒雅，也可以作雨興雲，翻弄局勢。

吟絕保持沈默之態，從旁邊的衣架上取下風司徽的煙霞紫長衣，又言道，“據報，儒教內部，唐聖笈對此極為著意，委派了四鋒之一的樰笙卿求證此事。”

“唐聖笈？樰笙卿？”兩個陌生的名字，風司徽停下動作，手裏抓著自己細長的黑發，示意吟絕繼續說下去，她離開儒教已經太久，舊人還在，新人也有許多，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已經被水折痕參透。

想了想，將自己腦海中關於這兩個人的情報一一整理出來報告給風司徽聽。

“唐聖笈乃是出自古今聖壇，後被推為三教儒教執，處理與維護三教舊脈之間的關系。”

“三教，儒教執，呵，只怕他真正的身份還是水折痕在儒教內部的一顆棋子吧。”風司徽一語道破，古今聖壇的建立與她無關，當初是由水折痕負責，所以，可以說，古今聖壇是屬於水折痕的勢力，“但，那又如何。”

“雲師要傳信阻止嗎？”吟絕想想，畢竟龍宿是風司徽的學生。

誰想到，風司徽安坐在鏡子前，微微一笑，“為何要阻止，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。”

再說，她才不相信龍宿不會用她的身份扯大皮，那她出不出面都無所謂，就算現在是儒教舊脈，卻依然是她的。

“樰笙卿呢？”

“儒門四鋒之末，出自學海無涯，不過，據觀察，他不是水折痕的人。”

“為何？”既然儒門四鋒，有憂患深為照，那麽其他的人必然也是俊傑，水折痕怎麽會放棄招攬呢。

“樰笙卿號蜉蝣飛羽，他在學海，直到了儒教在評儒門四鋒的時候，疏樓龍宿以新舊之別拒絕了稱謂，才叫他頂上的，雖然是新晉之人，但在各方面都讓人驚艷。”

此時，叩門聲忽然響起，門外傳來風采鈴的聲音。

“徽兒可起身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風司徽應聲之後，風采鈴推門而入，因為沒有得到吩咐，吟絕還捧著衣服站在風司徽的身旁，把風采鈴嚇了一跳。

“徽兒，這位是？”驚嚇之餘，更多的是防備與猜疑。

面對風采鈴的審視，吟絕也有些不明所以，因為風司徽將自己保護的很隱秘，所以不僅是水折痕不知道，吟絕也不知道，在未知情況下，吟絕依然扮演者木頭樁子。

風司徽很淡定，模糊的給吟絕定義了一個身份，“下人。”

“那他怎麽纏滿了繃帶。”風采鈴表現的很不讚同，“而且……”

她剛想說男女有別，就看見風司徽擡起手臂很自然的讓這陌生男子為自己穿衣束發，兩個人的默契，不像是一朝一夕完成的，她這女兒身上又填了一樁秘密。

“母親但請放心，我理會得。”

一邊說，風司徽一邊看著鏡子，正正衣冠，既然學兄拜訪，她自然要穿的正式一點。兩寸長高的紫玉冠束住她大半長發，再用同質地的紫玉鏤金發簪固定在頭頂，發冠後，墜著瑪瑙穿成的流蘇點綴在發間，還有其他許多種種，都極為精美繁覆，一改往日的內斂，今日風華無限。

“徽兒你今日這麽打扮怎麽了？”風采鈴從沒見過這樣盛裝的女兒，不過……為什麽還是男裝。

“因為會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來拜訪，所以我當盛裝以待。吟絕，在水亭準備好茶具。”

吩咐完，吟絕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消失，這樣的人，根本就不該是個下人，風采鈴心中越發肯定此人來歷不簡單，然而，更不簡單的應該是她這女兒吧。不過，不管怎麽樣，徽兒是她的親生骨肉，這一點就足夠了，其他的，沒有意義。

囑咐好風采鈴與素續緣在自己院中，風司徽則早早在亭中，仔細擦拭每一只茶具，隨風輕搖的爐火烹煮著吟絕備好的甘泉水。

“這水蟹眼已生，魚眼將成，學兄來的真是巧極了。”

擡眼看，水折痕依然是神色淡淡站在亭外，風司徽出言請之入內。

水折痕走進來，看見風司徽這一身不算陌生的打扮，說了一字，“好。”

“日前蒙學兄出手，解了我多年痼疾，今日，聊以一盞清茶，表為謝意，學兄請。”這算是風司徽第一次正式正面以雲賦游的身份對上水折痕，從前她多有遮蔽，掩掩藏藏，所以才讓水折痕越發惱火，不過兩人素來不和，現在水折痕也不會對風司徽因此就順眼起來。

所以水折痕以及其優雅的姿態淺酌一口，“只是不想聽見日後有人說我勝之不武。”

“學兄還真是執著。”風司徽輕輕吹涼滾燙的茶湯，漣漪淺淺，潤喉之後，她擡眼看向水折痕，“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，學兄的來此必有要事。”

“是，疏樓龍宿之事。”

風司徽沒有裝傻，她微笑著言道，“龍宿之事又如何，我不記得儒教教規中有哪一條規定不準成為嗜血者。”

“可也說了，不許行暗室之事與邪惡為伍。”水折痕早有預料風司徽的狡辯。

“有嗎，據我所知，他可是做的光明正大，學兄這又如何解？”風司徽站起身，珠玉琳瑯清響，她手扶著欄桿，湖中菡萏初開，艷艷生光，令其不禁想起某人，“或許，你是希望我因為區區一個學生而再染風塵嗎？水折痕，你認為我是這樣多情的人嗎？”

連著兩個問題，讓水折痕不怒反笑，一改他肅然的表情，“不，我從不認為你這種人會有什麽情的存在，只不過，疏樓龍宿那樣的能為倒也無需你有什麽關懷，反倒是這地方的兩個人讓我感到趣味了。”

水折痕的能為，風司徽清楚，她心中一突，表面上依然保持著自若，“哦，但不知你趣味何處？”

“何必要我說明，”水折痕走進風司徽，冷冷的眸子凝視著自己最親近也最厭惡的師弟，沈聲說道，“莫不是你以為轉生之後，前世種種就煙消雲散了？雲賦游，你的罪永世都洗不清的，親情，你求不得的。”

若說前世，風司徽定會被這番話給觸及往事，然而，現在的她眨了眨眼睛，反問道，“那麽你呢？水折痕你真的是為了穆師之事糾纏至今嗎？”

淡淡的話語如利刃不偏不倚插在水折痕心頭，他眼中瞳孔驟縮，隨即擡手一掌，風司徽早有防備接下勁風，然而石桌上的瓷器受不住怦然而裂。

“怎地，被我說破了嗎？”事實上，很早很早，當風司徽還是雲賦游的時候就知道了真實，可惜，雲賦游自己看不開，任由水折痕以穆師之死為由頭找麻煩，如今她看清了，想清了，避不過，那就面對吧。

“不，”水折痕站直身子，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去遮掩任何事情，“我還以為你永遠都走不出你自己的桎梏，真遺憾，不過這樣也好，雲賦游，在你實力未完全恢覆之前好好享受你這可憐的親情吧，哈。”

說完他拂袖而去。

“可憐的親情麽。”風司徽坐在水亭中，灌下一口冷茶，竭力熄滅心中不愉快的過往記憶。

擔心風司徽情況的素續緣遠遠走來就看見一片狼藉的水亭，還有坐在其中的小妹，不知道沈靜在什麽事情中的小妹，神情壓抑，滿身孤絕，似在排斥著這個世界。

“小妹。”

素續緣柔聲將風司徽喚回神，聽見熟悉的聲音，風司徽看見素還真滿是擔憂看著他。

“素還真……是怎樣的人？”

突兀的問題，叫素續緣一下子有些茫然，“什麽？”

“不，沒什麽，我們去看娘親吧。”

她果然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生命中的父親這個位置有人，她，真的，走出了過去嗎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師兄弟互踩痛腳，另外，CP不是渣痕，不要想太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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